皮亚杰,瑞士著名心理学家,兼通哲学、数学、逻辑学、物理学、生物学、社会学、语言学和科学史。生于瑞士的纳沙特尔。1924-1954年,任日内瓦大学教授,1940年起任日内瓦大学卢梭学院院长,兼实验心理学讲师和心理实验室主任。1954年,当选为第十四届国际心理学会主席。1955―1972年,任日内瓦“发生认识论国际研究中心”主任,创立并领导了日内瓦学派。一生的著述很多,主要著作有:《逻辑通论》(1949)、《发生科学认识论导论》(1950)、《儿童心理学》(1966)、《结构主义》(1968)、《发生认识论原理》(1970)等。 《发生认识论原理》一书是一本较集中、系统地阐述皮亚杰的认识论观点的理论性著作。在本书中,作者阐述的主要观点是:对认识的心理发生的研究是进行认识论分析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认识的结构既不是在客体中预先形成了的,也不是在主体中预先形成了的。认识的获得必须用一个将结构主义和建构主义紧密地连结起来的理论来说明。本书是皮亚杰在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所作的四篇讲演的基础上整理而成的,共有三章和两个序言。中译本由王宪钿等翻译,1981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约十六万字。 认识的形成 任何关于认识发展的研究,凡追溯到其根源的(暂不论它的生物前提),都会有助于对认识最初是如何发展的这个尚未解决的问题提供答案。如果局限于对这个问题的古典论述,人们就只能问:是否所有的认识信息都来源于客体,以致如传统经验主义所假定的那样,主体是受教于在他以外之物的;或者相反,是否如各式各样的先验主义或天赋论所坚持的那样,主体一开始就具有一些内部生成的结构,并把这些结构强加于客体。有的还假定首先存在着在主体到客体、客体到主体之间起着中介作用的一些中介物(知觉或概念)。 然而心理发生学分析的初步结果,似乎是与上述这些假定相矛盾的方面,认识既不是起因于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主体,也不是起因于业已形成的(从主体的角度来看)、会把自己烙印在主体之上的客体;认识起因于主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这种作用发生在主体和客体之间的中途,因而同时既包含着主体又包含着客体。关于认识的头一个问题就将是关于这些中介物的建构问题:这些中介物从作为身体本身和外界事物的接触点开始,循着由外部和内部所给予的两个互相补充的方向发展。对主客体的任何妥当的详细说明正是依赖于中介物的这种双重的逐步建构。 一开始起中介作用的并不是知觉,而是活动本身。活动又可分为先后两个相继的时期:在全部言语或者全部表象性概念以前的感知运动活动时期,和由言语和表象性概念这些新特性所形成的活动的时期。 在感知运动活动时期,婴儿把每一件事物都与自己的身体关联起来,好象自己的身体就是宇宙的中心一样--但是一个不能意识其自身的中心。换句话说,儿童最早的活动既显示出在主体和客体之间完全没有分化,也显示出在一种根本的自身中心化,可是这种自身中心化又由于同缺乏分化相联系,因而基本上是无意识的。 为了理解这种缺乏分化和最初活动的自身中心化,我们有必要考虑这个事实,即:各种活动尚未整个地彼此协调起来,每一活动各自组成一个把身体本身直接与客体联系起来的小小的孤立整体。例如,吮吸、注视、把握等活动就是如此。 从一岁到两岁时期,发生了一次哥白尼式的革命,当然还只是发生在实物性动作的水平上。活动不再以主体的身体为中心了。主体的身体开始被看作是处于一个空间中的诸多客体中的一个;由于主体开始意识到自身是活动的泉源,从而也是认识的来源,于是主体的活动也得到协调而彼此关联起来。因为,任何两种活动取得协调的前提是主动性,这种主动性超越于外界客体与主体自身之间的那种直接的、行为上的相互作用之上。 消除中心化过程同符号功能的结合,将使表象或思维的出现成为可能。 即使在尚未取得协调的活动中,我们也会看到“同化”作用。同化是指把给定的东西整合到一个早先就存在的结构之中,或者甚至是按照基本格局形成一个新结构。例如,幼小婴儿尝试着去抓一个悬挂的客体而没有成功,只是碰到了它,然而引起的摆动是个以前所没有遇到过的经验,使婴儿感到新奇有趣。于是他将会尝试着去使这种事件再次出现,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说看到了再生性同化(再生同一次活动)以及一种格局开始形成。当婴儿再遇到另外一个悬挂着的客体时,他会把它同化到这同一格局里去,于是就有了再认性同化;而当婴儿在这个新情况下再重复这种活动时,这种同化就是一种进行概括的同化了。 从感知运动水平往后发展,主客体的与日俱增的分化包含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把主体的活动彼此联系在一起的协调,另一方面是与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有关的协调。第一类协调在于:把主体的某些活动或这些活动的格局联合起来或分解开来;对它们进行归类、排列顺序,使它们发生相互关系,如此等等。它们成为逻辑数学结构所依据的一般协调的最初形式。第二类协调则从运动学或动力学的角度把客体在时空上组织起来,其方式跟主体的活动具有结构的方式相似。这第二类的协调合在一起就形成那些因果性结构的一个起点。 但是,在感知运动性活动的第一水平上决得的东西,并不是一开始能在思维水平得到适当的表现的。感知――运动智力的格局还不是概念。活动还需要内化,而活动的构化就是概念化(事实上我们只能称这种概念为“前概念”)。但这个过程是缓慢而费力的。从两岁左右到四岁,儿童的活动达到前运演思维阶段第一水平。在这一水平上,一方面,在主客体之间唯一存在的中介物仍然仅仅是一些前概念和前关系(在前概念中没有“所有”和“某些”作量的规定、在前关系中则不存在概念的相对性);另一方面则相反,赋予各体的唯一的因果关系仍然是心理形态的,完全没有从主体的活动中分比出来。 从五岁到六岁,儿童的活动达到前运演阶段的第二水平。其标志是开始解除自身中心化。以及通过“组成性功能”来发现从此客观的关系。在这一水平上,儿童只有一种不完全的逻辑结构,没有运演所特有的那种可逆性和守恒。 七岁到八岁这个年龄一般地标志着概念化工具的发展的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儿童迄今对之感到满足的那些内化了或概念化了的活动,由于具有可逆性转换的资格而获得了运演的地位,这些转换改变着某些变量,而让其它的变量保持不变。再者,这个基本的创新必须看作是由于协调获得进展的结果。不过,在七岁到八岁这个年龄,只是处在具体运演阶段的第一水平。将近九岁到十岁,达到的是具体运演阶段的第二水平。这两个水平都与时间性有关,都与具体客体相连。后者还在到了“具体”运演的一般平衡,同时开始表现出具体运演性质本身所特有的缺陷。 随着在将近十一岁到十二岁时开始形成的形式运演的出现,我们就达到了运演发展过程的第三个重要阶段。正是在这个阶段,运演最后具有有了超时间性,这种特性是纯逻换数学关系所特有的。形式运演的主要特征是它们有能力处理假设而不只是单纯地处理客体。 认识的生物发生 因为心理发生只有在它的机体根源被揭露以后才能为人所理解,所以,从发生认识论的观点看来,从生物学方面考虑认识论问题是很重要的。 有一种学说把所有认识都归因子学习。这种观点暗含着生物学上的困难。现代生物学证明:第一,生命表现型是染色体组织在生长期间的综合活动跟外界影响之间不断相互作用的结果。第二,对于每一个能被分析出米、被测量出来的环境因素,我们都能确定某一个既定的遗传型时环境因素的“反应常模”给出可能的个体变异的范围和分布情况。而认知学习也同样是服从于这样的条件的。 在行为主义的彻底的拉马克主义观点中,反应仅仅是对刺激所特有的先后序列“在功能上的反映”,经验论的模型是刺激--反应。而我们不从刺激开始,而是从对刺激的感受性开始,感受性自然是依存于作出反应的能力的。我们的公式是s(A)R,其中A是刺激向某个反应格局的同化,而同化才是引起反应的根源。 同经验论相反,存在一种天赋论(或:“成熟主义”)。在我们看来,在包括感知运动格局在内的认识性格局领域内(但本能除外),遗传与成熟的作用都限于:只能决定后天成就的不可能性或者说可能性的范围有多人。但是,成就的实现,需要由经验从而也是由环境所给予的外界材料,以及由自我调节引起的逐步的内部组织化。这种自我调节是遗传特性传递下去的先行条件。它比遗传特性的传递更为普遍;它最后导致高级水平的必然性的出现。 我们需要了解从本能到智力的过渡。我们想建议:在所有本能行为中必须仔细地区分三个按阶梯等级排列的水平。第一,存在着为一切本能行为所共有的特点:活动的先后顺序,活动格局的彼此重叠,活动的互相对应和互相替换等等。第二,存在着行为内容在遗传时的秩序化。最后,存在着个体对多种多样的环境的适应,这些适应趋向于顺应环境或者说顺应经验,因此,如果我们要说明认知结构的生物根源,以及认知结构之成为必然这一事实,我们必须既不认为只有环境才对认识结构发生作用,也不认为认识结构是先天地预先形成了的,而应看作是循环往复的通路中发生作用的,并且具有趋向于平衡的内在倾向的自我调节的作用。看来,自我调节是生命最普遍的特性之一,也是机体反应与认识性反应所共有的最一般的机制。 古典认识论问题的重新考虑 我们既已完成了对认识发生的概括评述,然而尚待分晓的是这种分析所得结论对解答一般认识论的重要问题是否有些用处。发生认识论要求探索这样的解答。 1 逻辑的认识论 我们发现在历史的早期,如在欧几里德时期,公理还是作为直觉的、不证自明的东西而被接受的,所以是从自然思维方面简单地借用过来,但是后来反身抽象变为一种有了分化的活动,这种活动考虑了它的目标,并把这些目标一般化。它获得了新的能力,能给直觉性变得越来越少的理论提供基础--在这方面,非欧几何标志着一个根本的转折点。因此,从发生学的观点来看,形式化很可以被认为是思维发展中已经出现的反身抽象的一种扩展。但是由于形式化可具有的日益增加的专门化和一般化,它显示出形成各种组合的可能性是不受拘束的、丰富多采的,这就大大地超越了自然思维的范围。形式化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依靠一种跟通过可能性借以预测现实性的过程相类似的过程。 2 数学的认识论 数学虽然是奠基于极少数内容相当贫乏的概念或公理之上,为什么却这样富有成效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认为数学上的同语反复概念纯粹是一种字面上的假设。发生学的研究显示出,在数学家关于组成机制所讲到的东西,跟儿童发展早期阶段所表现出的东西之间具有某种会合一致的关系;因此发生学的研究对这些建构的心理根源,甚至生物根源,提出了可能的假说。 3 物理学的认识论 在物理学领域,许多古典概念被动摇,需要重新建构。可以肯定,在被发现以前,客体就存在着,客观的结构本身也存在着。但是,客体只是通过被建构才被发现的人的技术是依靠生物发生学的中介而发源于物质世界的,但人的技术不断的超越物质世界,建构成一个由可能的和必然的联系组成的非时间性宇宙一,一个比“论域”丰富得多的宇宙。 4 建构主文与新特点的创造 本书以新认识的建构作为中心问题。首先,发生学的观点,反对在“创新”和“预成”之间作出二者必居其一的选择,指出所有创新都会为新的可能性开路。其次,它阐明了实物性动作是如何地成为认识发生过程中的出发点的,而认识的顶点则是同非时间性和可能性的王国联系在一起的。但这种可能性王国不是一劳永逸地达到的,在“有效的”建构作用以后会出现至今尚不知道的其它的建构作用。再次,发生心理学通过它对认识发生本身的分析,已试图证明三种关于认识结构预成的假设都是不适当的,并试图为广义的发生学建构是一种有效的组织性的建构这一见解提供一个例证。最后,发生心理学认为,新结构的历史-心理发生上的建构是真正组成性的,不能归结为一组初始条件的状态。这样就同建构主义一致起来。发生学方法对建构主义的概念提供了支持。 |